第291章 典韦谋算马超3

　　寅时刚过，天地间尚沉浸在一片墨蓝色的沉寂中，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

　　典韦大营却已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躁动。

　　伙头军埋锅造饭的炊烟袅袅升起，与晨雾混为一体；

　　士卒们沉默而迅速地检查着兵甲，擦拭着刀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引而不发的战意。

　　中军大帐内，典韦一身玄色重甲，早已穿戴整齐。

　　他踞坐在虎皮大椅上，面前摆着一大盆尚在冒热气的炖肉，正徒手抓着大快朵颐，油渍沾满了虬髯也浑不在意。

　　几名核心将领肃立帐下，等待最后的指令。

　　“都听好了！”

　　典韦将一根啃得精光的骨头扔回盆里，发出“哐当”一声，抹了把嘴，环眼扫视众人，声音低沉却带着金石之音，

　　“今日之战，非同往日。咱们不是去破城，是去‘演戏’！但这场戏，要给老子演真喽！演得越真，马超小儿越信，张绣那边就越得手！”

　　他站起身，铁塔般的身躯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各部依昨日部署！前军三个营，轮番上阵，给老子不间断地猛攻西门、南门！

　　云梯、冲车、井阑，全都推上去！弓弩手箭矢不要吝啬，往城头倾泻！声势要多大有多大，死伤…在所不惜！”

　　一名性情刚直的部将忍不住道：“将军，既是佯攻，何必如此耗费兵力，徒增伤亡？”

　　典韦眼睛一瞪，声若闷雷：

　　“你懂个屁！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用真血，如何能让马超那狡诈小儿相信俺老典是铁了心要啃下陈仓？

　　他若看出破绽，按兵不动，或另寻他路撤退，张绣的埋伏岂不白费？俺老典这五万大军，钉在此处数月，意义何在？！”

　　他走到帐口，掀开帘幕，望着远处陈仓城黑黢黢的轮廓，冷笑道：

　　“马超勇悍，然其性如烈火，最受不得激。俺偏要摆出这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让他以为俺是因郿县之胜而骄狂，欲一举建功！他越是愤怒，越是把注意力放在城头，就越容易忽略身后的危险！”

　　众将闻言，皆心悦诚服，齐声道：“末将明白！”

　　“去吧！”典韦大手一挥，“让儿郎们饱餐战饭，辰时初刻，准时擂鼓攻城！老子亲自去阵前督战！”

　　“诺！”

　　辰时初刻，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金红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咚！咚！咚！咚！咚——！”

　　典韦大营中，数十面牛皮大鼓被力士同时擂响！那鼓声不再是往常的战鼓节奏，而是带着一种狂暴的、不计代价的密集与震撼，如同九天惊雷连绵不绝，震得人心头发颤，连陈仓城墙上的尘土似乎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呜——呜——呜——！”

　　苍凉而凄厉的牛角号声紧接着冲天而起，与战鼓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摧城拔寨的恐怖声浪！

　　“杀啊！！！”

　　“破陈仓！擒马超！”

　　如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从典韦军中爆发！

　　数万士卒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将领的指挥下，扛着无数云梯，推动着沉重的冲车、井阑，如同移动的森林，向着陈仓城墙汹涌扑去！

　　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反射着朝阳，寒光耀目，杀气直冲霄汉！

　　典韦亲自立于中军一架高达数丈的巢车之上，手持一面巨大的令旗。

　　他并未像往日那般身先士卒，而是如同一尊黑色的战神雕像，冷峻地俯瞰着整个战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攻城部队最大的激励，也是对守城敌军无形的震慑。

　　陈仓城头，马超、马玩、成宜早已被这远超昨日的狂暴攻势惊动，纷纷顶盔贯甲，冲上城楼。

　　看着城外那铺天盖地、仿佛无穷无尽的攻城浪潮，听着那震耳欲聋、令人心悸的鼓噪声，马玩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颤抖：

　　“疯了！典韦这厮疯了！他这是要…要不计代价，今日必破我城啊！”

　　成宜也是面色凝重，紧握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看这声势，确是倾力而来。莫非…莫非他以为郿县一下，我军军心已溃，故欲一鼓作气？”

　　马超一身白袍银甲，在纷飞的箭矢和投石阴影中卓然而立，俊朗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巢车上那个魁梧的身影。

　　他咬牙道：“典韦匹夫，仗着郿县之胜，竟如此小觑于我！也好！他要战，那便战！传令下去，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全都给老子准备好！弓弩手全力放箭！我要让典韦在这陈仓城下，血流成河！”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在这雷霆万钧的攻势面前烟消云散。

　　典韦如此疯狂，定然是求胜心切，绝不会想到他马超已在谋划撤退！这猛攻，正好掩护他的行动！

　　“成宜将军！”

　　马超回头，压低声音对成宜道，“按原计划，你部负责断后，务必在城头多树旗帜，安排疑兵，制造我军仍在全力守城的假象！待我军主力撤离后，你见机行事，务必…保全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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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宜重重抱拳，脸上露出决绝之色：“孟起放心！成宜在此，定不教典韦轻易察觉我军动向！你们…快走！”

　　他知道，自己肩负的是为大军争取生路的艰巨使命，亦是九死一生。

　　马超不再多言，深深看了成宜一眼，又望了望城外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猛地一跺脚，带着马玩匆匆下城，去安排撤退事宜。

　　城上城下，瞬间化作了血肉磨坊。

　　箭矢如同飞蝗般在空中交织碰撞，带着凄厉的尖啸声。

　　滚木礌石如同山崩，从城头轰然砸落，将攀爬的典韦军士卒连人带梯砸得粉碎。

　　炽热滚烫的金汁兜头泼下，中者皮开肉绽，发出非人的惨嚎。

　　冲车一下下撞击着城门，发出沉闷如巨兽心跳般的巨响。

　　典韦军士卒在山岳营老兵的带领下，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云梯一次次架起，又一次次被推倒或焚毁。井阑上的弓弩手与城头对射，互有死伤。

　　战场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渠，残破的旗帜、燃烧的云梯、散落的兵刃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典韦在巢车上看得分明，己方伤亡颇重，但他脸色丝毫不变，只是不断挥动令旗，调派生力军轮番上阵，保持攻势的强度。他心中默算着时辰，只盼张绣那边一切顺利。

　　这场惨烈的“表演”，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攻势竟无片刻停歇。

　　陈仓守军虽拼死抵抗，但在这种不计代价的猛攻下，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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