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年新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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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三十,除夕,申时三刻

  雪后初晴的夕阳斜斜照进堂屋,在青砖地上铺开一片暖金色的光斑。灶房里飘出炖肉的浓香,那是王寡妇在准备年夜饭。院子里,大牛带着几个后生挂红灯笼——长长的竹竿挑起灯笼,挂在屋檐下、院门上、葡萄架边。暮色渐浓时,二十四盏灯笼一齐点亮,红光透过薄纸,映着积雪,整个知行居笼罩在一团温暖的光晕里。

  朱清瑶靠在西厢房的炕头,怀里抱着刚出生一天的承业。小家伙裹在红绸襁褓里,睡得正香,小脸还皱巴巴的,但呼吸均匀,偶尔咂咂嘴。李远坐在炕沿,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软得像刚蒸好的米糕。

  “像你。”他轻声说。

  “哪儿像?”朱清瑶笑。

  “鼻子。”李远仔细端详,“鼻梁挺,像你。眼睛还没长开,不知道随谁。”

  “嘴巴像你。”朱清瑶也看,“嘴角有个小窝,你笑的时候就有。”

  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孩子,看了好久。窗外传来王寡妇的吆喝:“摆桌子啦——准备开席!”

  堂屋里,三张八仙桌拼成长条。正中那桌坐长辈和贵客——朱厚照、王守仁、赵老汉、王寡妇,还有李远朱清瑶(朱清瑶在炕上用餐,但摆了她的碗筷以示团圆)。左右两桌坐村里的青壮和妇孺。

  菜一道道端上来。王寡妇使出了浑身解数:整鸡整鱼象征“吉庆有余”,四喜丸子寓意“团圆美满”,八宝饭祈愿“五谷丰登”……还有特意为朱清瑶做的月子餐:猪脚姜醋蛋、鲫鱼豆腐汤、酒酿圆子。

  朱厚照看着满桌菜,感叹:“宫里过年,菜比这精致,但没这热闹。”

  王寡妇接话:“朱公子,咱们乡下菜粗,您别嫌弃。”

  “嫌弃什么!”朱厚照夹了块红烧肉,“这才叫过年。”

  开席前,按照习俗要祭祖。李远在堂屋北墙下设了香案,供上祖宗牌位——李家、朱家各一位。他点了香,领着众人行礼。朱厚照也规规矩矩鞠了三躬,没人知道这位“朱公子”拜的祖宗里,有他的列祖列宗。

  祭完祖,开席。酒杯斟满,李远起身举杯:

  “这第一杯,敬天地祖宗,保佑咱们风调雨顺,平安康健。”

  众人举杯,饮尽。

  “第二杯,敬陛下隆恩,免赋三年,让咱们能过个踏实年。”

  朱厚照摆摆手,但众人还是朝着南京方向遥敬一杯。

  “第三杯,”李远看向朱清瑶所在的西厢房方向,“敬我的妻子,敬新生的孩儿。也敬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没有你们,没有知行居,没有今日的团圆。”

  三杯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赵老汉讲起他小时候过年的趣事——偷吃祭品被爹追着打;王守仁说起贵州老家的年俗,要跳“傩戏”驱邪;朱厚照则讲了宫里除夕的繁琐礼仪,听得众人咋舌。

  “还是咱们这儿好。”大牛憨笑,“没那么多规矩,吃得痛快!”

  “对!”众人附和。

  席间,朱清瑶在西厢房也吃了些东西。王寡妇的儿媳刘氏专门伺候她,一口汤一口菜地喂。承业醒了一次,嘤嘤哭了片刻,被朱清瑶抱起来喂奶,很快又睡了。

  戌时初,年夜饭吃完。妇人们收拾碗筷,孩子们在院子里放小鞭炮,“噼啪”声此起彼伏。堂屋里生了炭盆,摆上瓜子花生红枣,开始守岁。

  按照习俗,守岁要守到子时,迎接新年。老人们说,守得越久,父母寿命越长。赵老汉年纪大,本可先去睡,但他坚持要守:“老汉要看着承业长大,得多活几年!”

  朱厚照兴致勃勃地提议:“干坐着无聊,咱们来‘传花令’如何?”

  “啥叫传花令?”小翠好奇。

  “就是传这朵绢花。”朱厚照从怀中掏出一朵精致的红绢花,“我敲鼓,花从一个人手里传到下一个。鼓声停,花在谁手里,谁就得说句吉祥话,或者表演个节目。”

  他从王寡妇那儿借了个小鼓,背过身去,“咚咚咚”敲起来。绢花飞快传递,鼓声骤停——花在王守仁手里。

  王守仁一愣,众人哄笑。他沉吟片刻,道:“那我背段《大学》吧——‘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不好不好!”朱厚照打断,“太文绉绉了,来点喜庆的!”

  王守仁想了想,笑道:“那我说句吉祥话——愿新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各位,身安心安,福寿双全。”

  “这个好!”众人鼓掌。

  鼓声再起。这次花停在大牛手里。大牛挠头:“我……我不会说吉祥话……”

  “那表演个节目!”小翠起哄。

  大牛憋了半天,站起来打了一套拳——是当年在卫所学的基本拳法,虎虎生风。打完,众人喝彩。

  花传了一圈,连赵老汉都说了句“五谷丰登”。最后传到朱清瑶手里——她是被请到堂屋坐一会儿,参与守岁的。

  鼓声停,众人都看着她。她抱着承业,想了想,轻声道:

  “那就……愿天下父母,都能看着儿女平安长大;愿天下儿女,都能在父母身边过年。”

  这话朴实,却让满屋静了一瞬。王寡妇抹了抹眼角:“清瑶说得对……平安,团圆,比啥都强。”

  子时将近,李远带着大牛去院门口放鞭炮。长长的红鞭炮挂在竹竿上,点燃引信,“噼里啪啦”炸响,红纸屑如雨纷飞。硝烟味混着年味,弥漫在清冷的夜空中。

  放完鞭炮,该煮饺子了。饺子是下午全村妇人一起包的,有肉馅、素馅、糖馅(包铜钱,谁吃到谁有福)。王寡妇在灶房煮,一锅接一锅。热气蒸腾中,第一碗饺子先供祖宗,第二碗给朱清瑶(月子餐),第三碗才端上桌。

  朱厚照夹起一个饺子,咬开——是糖馅的,甜滋滋。

  “好兆头!”他笑,“新年甜甜美美。”

  王守仁吃到了铜钱饺子,一枚崭新的“正德通宝”。众人恭喜他:“王大人新年发财!”

  “不是发财。”王守仁认真道,“是提醒我,要为正德年间的百姓,多做实事。”

  夜深了,孩子们熬不住,东倒西歪睡着了。大人也有些困倦,但都强撑着。终于,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子时过了,新年到了。

  李远推开堂屋门。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雪后的清新。东方天际,启明星亮得耀眼。

  “新年好。”他转身,对屋里众人说。

  “新年好!”众人应和,声音里有疲惫,更有希望。

  正月初一,晨,拜年

  天刚亮,拜年的人就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赵老汉。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袍,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八个红鸡蛋——按习俗,新生儿家要给亲戚朋友送红蛋,亲友回赠礼物或红包。

  “给承业的。”赵老汉把篮子放在堂屋桌上,“老汉没啥好东西,就这鸡蛋,自家鸡下的,新鲜。”

  李远接过:“谢赵伯。”

  “别谢。”赵老汉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红包,“这个,给孩子的压岁钱。不多,就八个铜板,图个吉利。”

  李远推辞,赵老汉硬塞:“必须收!老汉活了六十八年,头一回给靖国公的儿子压岁钱,光荣!”

  接着是大牛一家。大牛媳妇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提了一包红糖、两把挂面。王寡妇带着小翠,送了一双虎头鞋——她自己做的,针脚细密,虎头绣得活灵活现。

  “这鞋好!”朱清瑶拿起看,“王婶手艺真巧。”

  “乡下人就会这个。”王寡妇笑,“等承业满月,我再做顶虎头帽。”

  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每家都带点东西:一把枣、一包糖、几个柿饼、几尺布……东西不贵重,但都是心意。李远和朱清瑶一一回礼——每家一包蜜饯(朱厚照送的年货)、一挂小鞭炮、两个红鸡蛋。

  朱厚照和王守仁也收到了拜年。村民们现在知道“朱公子”是京城来的贵客,但不知道是皇帝,拜年时更随意些:

  “朱公子新年好!祝您步步高升!”

  “王大人新年好!您的书院快些建,我家小子想去念书!”

  朱厚照来者不拒,还准备了小红包——里面不是钱,是特制的“福”字铜钱,正面是“正德通宝”,背面刻着“福”字。每个来拜年的孩子都有。

  小翠拿到铜钱,翻来覆去看:“朱公子,这钱能花吗?”

  “能。”朱厚照笑,“不过留着当个念想更好。”

  “那我留着!”小翠宝贝地揣进怀里。

  拜年一直持续到午时。堂屋里堆满了各色礼物,桌上摆满了待客的瓜子花生。朱清瑶累了,回西厢房休息。承业今天特别乖,除了吃奶就是睡,偶尔睁眼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午后,李远和朱厚照、王守仁在堂屋喝茶聊天。说起新年计划,朱厚照道:

  “开春后,我要南巡。”

  李远一怔:“南巡?”

  “嗯。”朱厚照点头,“去江南,看看匠制改革推行得如何,也看看各地民生。顺便……去庐山看看鲁班祠建得怎么样了。”

  王守仁接口:“陛下南巡时,可顺路来看看书院选址。若觉得好,题个匾额。”

  “一定。”朱厚照答应,又看向李远,“你的《田园技术手册》,写得如何了?”

  “初稿完成了。”李远从书房取出一叠手稿,“还差插图和修订。”

  朱厚照翻看。手稿用麻线装订,纸张粗糙但厚实。扉页是李远自题的书名,下面分章节:第一章“农器改良”,第二章“织造新法”,第三章“屋舍营造”,第四章“水利修缮”,第五章“匠作心要”……

  “第五章是你写的?”朱厚照问。

  “是我和守仁兄合写的。”李远道,“把心学思想与技术实践结合,讲匠人该如何‘正心诚意’地做事。”

  “好!”朱厚照击掌,“这书刊印后,我要让工部发往各州县,作为匠作学堂教材。”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我打算在南京设‘格物院’,专门研究实用技术——农、工、医、算。请你去当院正,如何?”

  李远沉默片刻,摇头:“陛下,我既已归隐,就不想再入朝堂。格物院是好,但我推荐鲁大师或者严大人主事。我在村里,一样可以做研究,做出来的东西,一样可以献于朝廷。”

  朱厚照看着他,良久,笑了:“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罢,人各有志。不过格物院的名誉院正,你得挂个名——不领俸禄,不坐班,偶尔提提建议总行吧?”

  这个李远答应了。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新年第一天,阳光正好。

  正月初三,午时,洗三礼

  按习俗,新生儿出生第三天要“洗三”,寓意洗去前世尘垢,平安长大。

  仪式在王寡妇的主持下进行。堂屋中央摆了大木盆,盆里是煮过的艾草水,热气腾腾,散发着草药清香。盆边放着各种吉祥物件:葱(聪明)、枣(早立子)、栗子(早早得力)、铜钱(富贵)、秤砣(称心如意)……

  朱清瑶抱着承业出来。孩子换了新做的红肚兜,外面裹着厚襁褓。王寡妇接过孩子,轻轻解开襁褓,露出光溜溜的小身子。

  “先添盆!”王寡妇唱道。

  亲友们轮流往盆里添东西。朱厚照添了枚金锁(不是赐的那把,是特制的洗三锁),王守仁添了支毛笔,李远添了把木尺(寓意“有分寸”),朱清瑶添了根针线(寓意“心灵手巧”),王寡妇添了把葱……

  添完盆,王寡妇试水温,然后把孩子缓缓放入盆中。承业一沾水,哇地哭了,小胳膊小腿乱蹬。

  “哭得好!”王寡妇笑,“哭声亮,身体壮!”

  她一边轻轻给孩子擦洗,一边唱洗三歌:

  “洗洗头,做王侯;

  洗洗身,保平安;

  洗洗手,样样有;

  洗洗脚,步步高……”

  每洗一处,就念一句吉祥话。洗完后,用柔软的布巾擦干,扑上爽身粉(李远自制的,滑石粉加薄荷粉)。再穿上新衣裳——红绸小袄,虎头鞋,虎头帽。

  最后是“响盆”。王寡妇拿起秤砣,轻轻敲了敲盆沿:“叮——”

  “一响,聪慧过人!”众人齐声道。

  “叮——”

  “二响,福寿双全!”

  “叮——”

  “三响,光宗耀祖!”

  三声响完,仪式结束。承业已不哭了,睁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王寡妇把他抱还给朱清瑶:“瞧瞧,多俊的小子!”

  洗三礼后是宴席。今天的主菜是“洗三面”——长寿面,寓意孩子长命百岁。面是王寡妇亲手擀的,一根不断,足有三尺长。

  朱厚照吃面时特别小心,生怕咬断了。王守仁笑道:“陛下不必如此,心诚则灵。”

  “图个吉利。”朱厚照认真道。

  席间,说起书院选址。王守仁展开一张草图——是李远帮他绘制的庐山脚下地形图。

  “我看中了这片地。”王守仁指着一处临溪的缓坡,“背靠五老峰,面朝鄱阳湖,左有竹林,右有松林。风水上,这叫‘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是建书院的上佳之地。”

  李远细看:“地势也合适。缓坡建房不易积水,临溪取水方便。不过——”他指了指图上一处,“这里有条山洪道,得修堤坝。”

  “已想到了。”王守仁点头,“韩铁火师傅答应帮忙,开春后带人来修。”

  朱厚照插话:“书院叫什么名字?”

  王守仁和李远对视一眼,齐声道:“知行书院。”

  “好名字!”朱厚照赞,“知行合一,正是你们的精髓。匾额我包了,回京就写,快马送来。”

  又说建筑样式。王守仁想建成徽派风格,白墙黛瓦,马头墙;李远建议加入实用设计——大窗户采光,火墙取暖,雨水收集系统……

  “还有工坊。”李远补充,“书院不能光读书,得有实践的地方。农作坊、木工坊、铁工坊、织造坊,都要有。学生半日读书,半日劳作。”

  “对!”王守仁眼睛发亮,“读书明理,劳作验理。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规划越说越细,直到宴席散场还在讨论。朱厚照听得入神,末了道:

  “等书院建成了,我来讲第一课。”

  “陛下讲什么?”王守仁问。

  “讲……”朱厚照想了想,“讲‘帝王之术与匠作之道’。”

  众人都笑了。这位皇帝,总是出人意料。

  正月初五,破五

  按照习俗,正月初五“破五”,要送穷神,迎财神,店铺开市,农家也要开始准备春耕。

  知行居的堂屋里,李远在修订《手册》插图。他画的是曲辕犁的改良结构图,用细线标注尺寸,旁边用小字注解原理。朱清瑶坐在一旁,手里缝着婴儿的围嘴,偶尔抬头看他的图,提点意见:

  “这里,榫卯的角度标清楚些,不然木匠看不懂。”

  “这个弹簧的力道,最好有个对比——比如,用旧犁要多少力,用新犁多少力。”

  李远一一记下。

  承业躺在摇篮里,醒了也不哭,睁着眼看屋顶。摇篮是李远做的,可以摇晃,底下装了简易的机关——拉动绳子,摇篮就轻轻摇摆。小翠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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