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门扉之后

　　“时光回廊”地下室的控制室里，空气凝固如铁。阿尔诺·杜兰德被铐在椅子上，脸色在节能灯的白光下显得越发灰败，但他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扫向气密门的眼神，透露着顽固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那扇银灰色的门，如同沉默的界碑，隔开了已知与凶险的未知。

　　克莱蒙警督安排了两名警员看守杜兰德，自己则与陆涛、沈翊以及技术专家围在操作台前。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夹被逐一打开，更多的日志和配置文件呈现出来。

　　“找到门禁系统的本地管理后台了。”技术专家指着其中一个界面，“需要双重认证：一是动态密码，由这个独立的硬件令牌生成，每六十秒刷新一次；二是生物特征，似乎是掌静脉扫描结合指纹。缺一不可。令牌……”他看了一眼被搜出放在台面上的杜兰德的个人物品，里面有一个小巧的黑色电子令牌，“应该就是这个。但生物特征……”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杜兰德。

　　“杜兰德先生，”克莱蒙走到他面前，语气冷硬，“你是想以合作的态度，帮助我们安全地打开那扇门，接受法律的审判，还是想因为妨碍公务、甚至被视为同谋抵抗，面临更严重的后果？门后面如果还有你的同伙，或者存在危险物质，你的不配合可能导致无法预料的灾难，包括你自己的生命安全。”

　　杜兰德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他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周围全副武装的警察和神色冷峻的陆涛等人，内心的挣扎显而易见。他守护的秘密似乎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刻。

　　“……里面……没有活人了。”他终于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消杀’指令……也包括内部的自动清理程序。两天前，最后一批‘样本’转移后，系统就进入了深度休眠和……内部净化状态。现在进去，可能只有空壳，和……一些没来得及完全处理的残留物。”

　　“自动清理程序？净化？”沈翊追问，“具体是什么？”

　　“高温焚化炉……强酸分解池……还有神经毒气备用释放装置，如果感应到未授权的暴力闯入或系统核心被破坏。”杜兰德低下头，“我只是个看守，定期维护，记录数据，接收指令……具体的实验和核心操作，我不参与，也不知道全部。”

　　这解释了他们进入时没有遇到抵抗，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但如果真如杜兰德所说，内部可能布满致命的自动防御陷阱。

　　“如何安全关闭这些净化程序？”陆涛问。

　　“需要……需要从主控制台输入一串解除密码，密码是动态的，和令牌同步，但只有三次输入机会，错误就会触发最终净化……”杜兰德的声音越来越低，“密码……每次由‘馆长’或‘园丁长’单线发送给我，最后一次是三天前，我已经用掉了……”

　　“也就是说，没有密码，我们无法安全进入？”克莱蒙眉头紧锁。

　　杜兰德默认了。

　　气氛再次陷入僵局。强行破门风险极高，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还会造成人员伤亡和环境污染。

　　“主控制台在里面？”沈翊指着气密门。

　　杜兰德点头。

　　“通风系统和线缆是完好的，说明内部仍有基础电力维持。”沈翊思考着，“能不能通过线缆，尝试从外部逆向接入，发送假信号欺骗系统，让它认为已经接受了正确的关闭指令？”

　　技术专家们面面相觑。“理论上有可能，但需要对他们的通信协议有深入了解。而且，线缆很可能有物理隔离或加密中继，直接接入可能触发警报。”

　　“我们手里有从‘培养舱’和之前设备中提取的部分协议样本，还有李明远芯片里的一些资料。”沈翊看向陆涛，“可以尝试。但需要时间，而且成功率无法保证。”

　　“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几小时，甚至更久。”

　　几小时……对方转移的船只可能正在码头等待，或者“移植”指令随时可能下达。

　　就在众人权衡之际，一名守在书店上层与警方指挥部保持联系的警员匆匆跑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警督，技术监控组有发现！他们一直在扫描这片区域的异常无线信号，刚刚捕捉到一个非常微弱、但特征独特的短促数据包，从……从我们正下方的位置发射出来，方向似乎是朝向塞纳河下游，持续时间不到零点一秒就消失了！”

　　下方？门后面？不是深度休眠了吗？

　　“信号内容能解析吗？”陆涛立刻问。

　　“正在尝试，但加密方式从未见过，像是某种……生物特征编码与数字信号的混合体，非常奇特。”警员回答，“信号强度极弱，如果不是我们提前布置了高灵敏度阵列，根本捕捉不到。”

　　休眠设施在对外发送加密信号？是自动状态报告？还是……某种求救或预警信号？亦或是转移前的最后确认？

　　这个发现让情况更加扑朔迷离。设施内部可能并非完全“死寂”。

　　“杜兰德，”陆涛转向他，目光如炬，“你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形式的自动通讯装置在休眠期保持活动？或者，有没有可能，还有你也不知道的、更隐秘的通讯方式？”

　　杜兰德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的权限只到日常维护和接收指令。更深层的系统……我接触不到。”

　　或许，李明远留下的线索和芯片，不仅仅指向地点，也可能包含了与这个设施深层系统交互的方式？毕竟他曾是“馆长”级别的合作者。

　　“沈翊，立刻核对芯片资料里，有没有涉及类似生物-数字混合编码的通信协议描述，或者与这个设施内部系统对接的隐藏接口信息。”陆涛命令道，同时看向技术专家，“你们继续尝试从线缆逆向接入的方案，双管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控制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仪器低鸣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沈翊将芯片资料中所有涉及通信、协议、接口的部分进行高速筛选和交叉比对。夏青博士也通过加密线路接入，远程协助分析那个神秘信号的频谱特征。

　　“找到了！”沈翊突然低呼一声，“芯片里有一份非常简略的‘应急物理接口协议’说明，提到了在‘主系统逻辑锁死且生物识别失效’的极端情况下，可以通过一个位于设施外部特定位置（通常是通风井或检修口外壁）的物理接触点，使用一种特殊的导电生物凝胶作为媒介，以操作者自身的生物电信号作为动态密钥的一部分，尝试与系统底层进行最基础的‘状态查询’或‘紧急停止’指令交互……但成功率极低，且对操作者有未知风险。”

　　生物电信号作为密钥？这听起来既诡异又符合“棱镜”一贯的生物-科技融合风格。

　　“外部特定位置？在哪里？”陆涛立刻问。

　　沈翊调出一张从芯片中提取的、极其简化的结构草图，上面标注了几个点。“根据这张图，对应我们这个位置……物理接触点可能就在……这扇气密门门框上沿，右侧大约三十厘米处，隐藏在装饰条后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气密门右上角。那里确实有一道不起眼的金属装饰压条。

　　“导电生物凝胶……我们哪里有这种东西？”克莱蒙问。

　　沈翊看向操作台上那些杜兰德的工具和残留物，眼睛一亮：“那些培养舱底座的残留凝胶！虽然活性可能不足，但主要成分就是具有导电和生物相容性的特殊凝胶！可以试试！”

　　老张立刻戴上手套，小心地从那些废弃的培养舱底座上刮取了一些半干涸的蓝色凝胶，收集到一个小皿里。

　　“但协议提到需要操作者自身的生物电信号……”沈翊犹豫了，“谁去？而且有风险。”

　　“我来。”陆涛没有丝毫犹豫，“需要怎么做？”

　　沈翊快速阅读着那简短的说明：“将凝胶均匀涂抹在接触点区域，然后操作者需要将手掌完全贴合在凝胶上，保持静止，集中精神……系统会尝试读取接触者的脑电波或皮肤电反应模式作为动态密钥的一部分。过程可能会引起不适，甚至……神经性刺痛或短暂眩晕。而且，我们不知道现在的系统是否还响应这种底层协议。”

　　“没时间犹豫了。准备。”陆涛脱下战术手套，露出右手。

　　老张用特制的小刷子，将那些粘稠的蓝色凝胶均匀地涂抹在门框右上角指定的区域，形成巴掌大小的一片。凝胶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陆涛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将右手手掌稳稳地按在了那片冰凉的凝胶上。

　　瞬间，一股细微的、仿佛微弱电流般的麻刺感从掌心传来，顺着手臂向上蔓延。紧接着，他感到太阳穴有些发紧，眼前的景象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耳中传来一种极低沉的、仿佛来自遥远地底的嗡鸣。

　　气密门上的电子门禁面板，原本黯淡的指示灯，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同时，沈翊面前的监控屏幕上，代表地下设施内部某个底层传感器的信号，出现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波动！

　　“有反应！”沈翊低呼。

　　陆涛强忍着那种越来越明显的、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轻轻刺探大脑皮层的感觉，保持手掌稳定，集中精神。嗡鸣声在耳中逐渐变得有节奏，像是一种……缓慢的心跳，或者呼吸。

　　几秒钟后，嗡鸣声和麻刺感骤然消失。

　　气密门内部传来一连串轻微但清晰的“咔哒”解锁声。

　　紧接着，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那扇厚重的银灰色金属门，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气流声，向内侧缓缓滑开了。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臭氧、化学试剂、焚化后的灰烬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旧生命组织腐败的味道，从门后漆黑的通道中涌出。

　　门，开了。

　　陆涛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凝胶的冰凉和一丝麻木感。他看了一眼沈翊。

　　沈翊盯着屏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底层协议响应……门禁系统解除，内部净化程序……显示为‘暂缓’状态。但核心能源和主控系统依然处于休眠锁死。我们只有……有限的进入和勘察时间。而且，传感器显示内部空气成分复杂，有毒物质残留可能超标。”

　　足够了。

　　“准备进入。防化服，氧气装置，全频道记录。”陆涛迅速下令，自己率先套上递过来的轻型防化装备，“克莱蒙警督，请让你的人守住入口，保持通讯。沈翊，你在门口建立临时监测点，实时关注内部环境数据和系统状态。老张，带两个人跟我进去。”

　　灯光刺破门后的黑暗，照亮了一条向下倾斜的、铺着金属网格地板的通道。通道两侧是光滑的合金墙壁，布满了管线槽。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但掩盖不住那股源自深处的、令人不安的死寂与陈旧气息。

　　巴黎“脉搏”的核心，就在前方。而他们，终于踏入了这条隐藏在文明之都地下的、由科技与野心构筑的黑暗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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