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沉睡的温床

　　金属网格地板在防滑靴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回荡在倾斜向下的通道中。头灯的光柱刺破前方凝滞的黑暗，照亮了光滑的合金墙壁和密集的管线。空气循环系统的低鸣是这里唯一持续的背景音，反而衬托出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通道不长，大约二十米后，前方豁然开朗。

　　陆涛停下脚步，头盔面罩后的眼睛瞬间睁大。紧随其后的老张和两名特警队员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呈半球形的空间，直径目测超过三十米，高度超过十五米。穹顶是经过加固的原生岩层，布满了嵌入式的照明面板，此刻只亮着最低限度的暗红色安全灯，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微弱红光中。空气比通道里更加滞重，那股混合了化学试剂、臭氧和陈腐生物质的味道也更加浓郁。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令人震撼的、由金属和玻璃构成的庞大装置群。

　　最核心的，是一个高达五米、直径约三米的圆柱形透明培养舱阵列。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圆柱体紧密排列，像蜂巢，又像某种未来主义的器官培育工厂。每个圆柱体内部都灌满了淡蓝色或淡绿色的营养液，液体中悬浮着形态各异的物体——有些是拳头大小、沟回复杂的类脑组织（与西山教堂发现的类似但体积更大、结构更完整）；有些是包裹着金属骨架和线缆的、仿佛简化版人类肢体或感官器官的仿生结构；还有一些，是更加抽象、由无数细密光纤和生物组织交织而成的、不断缓慢搏动的网状或球状物。它们浸泡在液体中，有的静止，有的在极缓慢地蠕动或收缩，如同沉睡的、来自异星的胚胎。所有培养舱的底部，都延伸出粗大的管线，连接着下方复杂的生命维持和监测系统。

　　培养舱阵列周围，环绕着数层环状的控制台和仪器架。屏幕上大多漆黑，只有零星几个闪烁着休眠状态的待机灯。仪器之间，散落着一些打开的数据存储柜和样本冷藏箱，里面大多已空，只有少数残留着标签和干涸的痕迹。

　　而在培养舱阵列的正上方，从穹顶垂下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金属骨架，骨架中心，悬浮着一颗约有足球大小、呈现出深邃暗蓝色、内部仿佛有星云般光晕缓缓旋转的巨大Type-X晶体！晶体被一个由无数细密金属丝和微型聚焦透镜组成的力场发生器托举着，表面不时掠过一丝微弱的电弧。即使处于休眠状态，它依然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能量感和存在感。

　　“这就是……‘巴黎脉搏’的核心……”老张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频道传来，带着压抑的震撼，“他们在这里……‘培育’这些东西？用那颗大水晶当‘太阳’？”

　　沈翊的声音从入口监测点传来，同样充满惊愕：“陆队，我这边监测到内部有多个极微弱的生物电信号源！就是从那些培养舱里发出的！它们……它们还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活性’！能量读数也显示，那颗大型Type-X晶体处于极低功率的‘维持模式’，它还在向整个设施，尤其是那些培养舱，提供着基础的‘场’能量！”

　　休眠，但未死亡。如同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诡异的生命工厂。

　　陆涛强迫自己从眼前的景象中收回心神，开始仔细观察四周。他的目光扫过控制台、散落的文件、以及培养舱上的标签。标签上的文字是英文和法文混合，编号复杂，但依稀能看到“Ψ-Neuro-Core Prototype”（Ψ-神经核心原型）、“Sensory-Motor Integration Unit”（感觉-运动整合单元）、“Field-Resonant Bio-Node”（场谐振生物节点）等字样。

　　“他们在测试不同功能和形态的‘生物节点’或‘神经核心’。”陆涛低声道，走向最近的控制台，“看看有没有操作记录或数据残留。”

　　技术专家出身的队员立刻开始尝试唤醒控制台。几番操作后，一个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极其简化的系统状态界面。大部分选项灰色，但日志记录可以访问。

　　快速浏览最近的日志条目：

　　【72小时前】收到外部指令：‘CODE： HARVEST FINAL’（代码：最终收割）。执行样本抽提与封装程序。培养单元Ψ-NC-07至Ψ-NC-12、SMU-03至05、FRBN-08、09内容物已转移至运输容器。培养液循环停止。

　　【65小时前】收到外部指令：‘CODE： DEEP SLEEP’（代码：深度休眠）。启动核心谐振单元（主晶体）功率降至5%。关闭非必要生命维持系统。启动内部环境稳定与净化预备程序。

　　【58小时前】检测到未授权生物信号接近外部接入点（推测为杜兰德例行检查）。系统无响应。

　　【2小时前】底层状态监测模块检测到微弱外部生物电刺激（推测为陆涛的接触尝试）。触发应急协议：解除一级物理门禁，暂缓净化程序，激活核心谐振单元至7%功率进行‘身份再确认’……未匹配到预设授权模式。恢复休眠。记录异常事件。

　　果然，刚才门的开启和信号的发送，是系统对陆涛生物电刺激的应激反应！

　　“他们转移走了一批‘成品’或‘半成品’。”陆涛指着日志，“‘最终收割’。剩下的这些，可能是更早期、不够成熟，或者作为‘备份’或‘对照组’留下的。”

　　“看这里，”一名队员在另一个控制台上发现了东西，“有一份没来得及完全删除的‘项目概述’文件碎片。”

　　文件是英文写的，措辞学术而冰冷：

　　“项目代号：巴黎脉搏（Paris Pulse）

　　定位：Ψ技术网络——欧洲环境适应性测试与原型优化节点。

　　核心功能：

　　1. 生物-电子神经单元（BENU）的多代际培育与功能验证。

　　2. 在模拟城市地下复杂电磁及地质环境下的长期稳定性测试。

　　3. 与‘主根系’（Priry Ψ-Core）远程谐振同步的效率评估。

　　4. 探索BENU在分布式信息感知、低功耗信号中继及潜在‘环境神经化’（Aient Neuralization）中的应用路径。

　　当前阶段：原型测试与数据收集已完成。部分优化单元已转移至‘新苗圃’进行下一阶段集成测试。本节点进入战略休眠状态，保留基础培养与监测能力，作为潜在备用或历史参照。”

　　“环境神经化……”沈翊在频道里重复这个词，声音带着寒意，“他们想把环境……变成有‘神经’感应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传感器网络？”

　　这个推测比之前想象的更可怕。

　　陆涛继续在控制台寻找。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他发现了几张加密的蓝图碎片，似乎是这个设施与其他地点的“波导管”连接示意图。其中一条线路，明确标注着通往“塞纳河——私属码头B”，并附有一个小图标：一艘小艇的剪影，旁边写着“接驳点：夜鸮”。另一张碎片则显示了一个更复杂的网络，有几条线指向巴黎其他区域（卢森堡公园方向？），甚至有一条虚线延伸到城外，标注着“备用长距链路——状态：未激活”。

　　“找到转移路线了。‘私属码头B’，代号‘夜鸮’。”陆涛将信息同步给入口的克莱蒙警督，“需要立刻找到这个码头！”

　　“已经在查！”克莱蒙回复。

　　突然，沈翊的声音变得急促：“陆队！注意！核心谐振单元（那颗大水晶）的能量读数在缓慢上升！从7%升到8%了！而且……我监测到那些培养舱里的生物电信号也在同步增强！虽然还很微弱，但趋势一致！是不是你们触发了什么？或者……系统在根据某种预设条件，进行周期性的‘唤醒测试’？”

　　陆涛猛地抬头看向穹顶下那颗暗蓝色的晶体。它内部的光晕似乎旋转得稍微快了一点，表面偶尔闪过的电弧也更频繁了。

　　“我们没有主动操作任何东西。”老张警惕地举起武器，对准四周，“难道是那个‘身份再确认’的后遗症？或者……有别的触发机制？”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来，金属网格地板传来几乎不可察的颤动。紧接着，空间一角，一个原本封闭的、类似大型消毒舱的门上，指示灯由红转绿，门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另一条黑暗的通道。

　　同时，主控制台的一个屏幕上，自动弹出一行滚动信息：

　　【检测到预设转移窗口信号（加密波段验证通过）。启动‘最终净化’替代协议——‘选择性回收’。备用通道已开启。请授权人员于30分钟内完成指定单元回收作业。超时将触发全域净化。】

　　转移窗口信号？有人从外部发出了信号，启动了替代方案？不是通过码头，而是通过这个刚刚打开的“备用通道”进行“选择性回收”？

　　“对方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在尝试远程操控，抢在我们之前回收剩余的东西！”陆涛瞬间明白，“老张，守住那个新打开的通道口！其他人，立刻搜索控制台，看能不能中断这个‘回收’程序，或者找到信号来源！”

　　情况急转直下。他们不仅发现了秘密，更似乎闯入了一个尚未完全关闭、且被远程盯着的自动程序之中。沉睡的温床正在被试图远程唤醒，并执行最后的“收割”。

　　而他们，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要么控制这个设施，要么彻底瘫痪它，并揪出那个在远处发出信号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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