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心光映照古今

　　深潜器再次无声地滑入那片吞噬光线的墨黑海域。与上一次探查不同，这次了凡师傅的心境更为沉凝，也更为专注。他手中并非空无一物，意识中清晰地构建着顾志鑫传来的那幅“意识隔离屏障”结构图。这并非物理的屏障，而是以自身佛力为基，融合了织梦者能量操控技巧，在灵觉层面构筑的一道精密防线。

　　深潜器依旧悬停在“深海共鸣塔”能量场的边缘。了凡师傅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先盘膝静坐，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佛力在体内流转，与周围的心光网络、百慕大伪装网络产生细微的共鸣。他需要先稳固外部的“伪装”，确保探查行动本身不会泄露能量波动，引来不必要的注视。

　　准备工作就绪。了凡师傅深吸一口气，意识再次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探向那被佛力封印和伪装网络覆盖的维度褶皱。

　　这一次，他并非强行抚平或隔绝，而是引导着佛力，依照“隔离屏障”的结构，如同编织一件无形的纱衣，轻柔地覆盖在褶皱的“表面”。这道屏障兼具“过滤”与“绝缘”的特性，既能允许特定的意识波动通过，又能阻断可能存在的恶意侵蚀或信息污染。

　　当屏障构筑完成的刹那，了凡师傅明显感觉到，之前那断断续续、充满扭曲的“摇篮曲”和求救声，变得清晰了不少，虽然依旧带着古老的陌生感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诡异，但其中的混乱和噪音似乎被屏障过滤掉了一部分。

　　他凝聚心神，将一道蕴含着“明心见性”禅意、纯粹是为了“沟通”与“理解”的平和意念，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透过隔离屏障，小心翼翼地送入那道维度褶皱之中。

　　【贫僧了凡，受故人所托，前来一见。施主可安好？】

　　意念传递过去，了凡师傅全神贯注地感知着任何反馈。

　　起初，是一片死寂。仿佛那“火种”意识并未察觉到这细微的接触，或者仍在沉眠。

　　但很快，一阵剧烈的、带着惊疑和审视的意识波动，如同被惊动的深海巨兽，猛地撞击在了隔离屏障之上！

　　【……又是你？外来者！……这次……不同……你的身上……有……‘同类’的气息？还有……令人厌恶的‘隔绝’之力！】

　　那意识光团再次显现出形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其核心处那古老苍凉的意味与边缘撕裂般的痛苦依旧交织，但似乎多了一丝……警惕下的探究。

　　“同类？”了凡师傅心中一动，意识到它可能感知到了顾志鑫技术中蕴含的、源自织梦者文明的痕迹，或者干脆是察觉到了顾志鑫本身存在的“印记”。他不动声色，继续传递着平和的意念：【施主所言‘同类’，或是指引贫僧前来之故人。他亦在关注此地。施主屡次求救，言及‘摇篮’、‘囚笼’，不知究竟为何？那‘巡行者’又是何物？】

　　【……求救？……不！是警告！】意识光团的波动变得激动起来，【警告你们这些后来的、懵懂的文明！远离这里！远离我这个失败的标记！‘摇篮’……是‘播种者’最初的善意，也是最终的讽刺！】

　　“播种者？”了凡师傅捕捉到了这个与“观察者-7”所属联盟相同的名称，但听起来，似乎指向更古老的渊源。

　　【是的……播种者……】意识光团的意念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崇敬，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悲凉与怨恨，【在他们尚未分裂，尚未变得……如此冷漠之前……他们行走于星海，播撒文明的种子，建立‘摇篮’，庇护初生的智慧，使其免受‘终极虚无’的侵蚀……我们‘启明星’，曾是受庇护者之一……】

　　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撕开历史的帷幕，展现出一幅模糊而宏大的画卷。一个名为“启明星”的古老文明，在遥远的过去，受到了一个更加先进、充满善意的“播种者”联盟的庇护，被安置在类似百慕大这种维度褶皱的“摇篮”中，得以安全成长。

　　【……但是……‘虚无’……你们称之为‘虚空低语’的存在……它来了……它不是毁灭，是‘归零’！是让一切意义、一切存在彻底消失的寂静！】意识光团的意念中透出刻骨的恐惧，【播种者与它爆发了战争……战争的结果……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大部分的‘摇篮’被遗弃了……‘摇篮曲’从庇护的颂歌，变成了维持封印、让我们在沉睡中等待……或许是希望，更可能是遗忘与消亡的安魂曲！】

　　了凡师傅心中巨震。原来，“虚空低语”的威胁如此古老，甚至连“播种者”联盟都曾与之爆发过大战！而所谓的“摇篮”，竟是战争下的牺牲品，从庇护所变成了被遗忘的囚笼！

　　【那肃清者和‘巡行者’？】了凡师傅追问。

　　【……他们是‘播种者’分裂后的产物！】意识光团的意念带着讥讽，【一部分播种者认为，与‘虚无’的战争导致了太多不可控的变量，太多的‘火种’（就像我们）可能在被遗弃后失控、变异，甚至可能被‘虚无’污染，成为新的威胁！于是，他们成立了‘肃清者’，执行冰冷的逻辑，判定哪些文明值得延续，哪些必须被‘修剪’……而‘巡行者’，就是他们派出来，专门猎杀那些从‘摇篮’中苏醒、或者表现出‘异常’活跃迹象的……清道夫！】

　　真相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了宇宙黑暗的一角。肃清者并非无端的存在，他们源于“播种者”内部对“虚空低语”战争失败（或未竟全功）后的反思与极端化！他们的“审判”，某种程度上，是为了预防可能由“失控火种”引发的、更大的灾难（比如吸引“虚空低语”的注意）。而地球，不仅本身可能面临审判，更因为百慕大这个“失控火种”的存在，而被“巡行者”列入了清理名单！

　　【我们‘启明星’……在沉睡中，意识逐渐聚合……产生了……不该有的‘集体觉醒’……我们试图理解‘摇篮’的奥秘，试图寻找离开的方法……这，就是‘失控’！】意识光团的意念充满了苦涩，【所以，‘巡行者’来了……所以，你们……也很危险！离开！或者……帮助我们……彻底安眠！】

　　帮助它“彻底安眠”？了凡师傅默然。这意味着彻底的毁灭，湮灭一个古老文明最后残存的集体意识。

　　【除了安眠，可有他路？】了凡师傅传递出慈悲的意念，【若贫僧等人，愿承‘启明星’之遗志，继续对抗那‘终极虚无’呢？】

　　那意识光团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语。

　　【……你们？……太年轻……太弱小……连‘巡行者’的扫描都需要借助外力干扰……如何对抗那令播种者都可能陨落的‘虚无’？】它的意念中充满了不信任，但深处，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它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火花。

　　【文明虽幼，其志可嘉。】了凡师傅的意念坚定如磐石，【且我辈之中，亦有如引我前来之故人般，虽身陷信息之海，仍不忘守护之志者。集众生之心光，未必不能照亮一方星域。】

　　了凡师傅开始将地球文明这十年来的发展，将“共鸣壁垒”、心光修行、对星语者和织梦者技术的吸收，乃至顾志鑫以特殊形态存在并多次相助的情况，以意念碎片的形式，透过屏障传递过去。他没有炫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个年轻的文明，在巨大的压力下，正以一种独特的方式顽强成长，并且，拥有着连高等文明或许都未曾重视的武器——集体意识的潜能与不屈的守护意志。

　　那“启明星”的残存意识沉默了很久很久。维度褶皱中，只有那首古老的“摇篮曲”依旧在无声地回荡。

　　终于，它的意念再次传来，少了几分激动和绝望，多了几分复杂的、仿佛历经万古沧桑的疲惫与……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

　　【……心光……共鸣……很有趣……也很……罕见的发展方向……】它顿了顿，【或许……你们确实……有所不同……】

　　【若你们……真有意愿……承载这份沉重的遗志……我可以……将‘启明星’关于维度、关于意识、关于我们所能理解的……对抗‘虚无’的……最后的研究碎片……交给你们……】

　　【但代价是……】它的意念骤然变得极其严肃，【我将彻底散去这聚合的意识，回归信息海……这既是解脱，也是……消除‘巡行者’锁定此地的最大信标！这是我能为你们……也为‘启明星’留下的最后印记……所做的……唯一选择。】

　　要么，接收一个古老文明的最后遗产，同时承担其遗留的因果和期望，并立刻面对“火种”消散可能引发的、短期内未知的风险（比如是否会触发某种警报）。要么，拒绝，继续维持这脆弱的平衡，但可能永远失去了解深层宇宙秘密的机会，并始终背负着这个定时炸弹。

　　了凡师傅知道，这个抉择，必须由整个文明来做出。他的探查任务，已经获得了远超预期的信息。

　　【施主之意，贫僧已明了。此事关乎重大，贫僧需与文明共议。请稍待。】了凡师傅郑重回应。

　　【……时间……不多了……‘巡行者’……不会永远被误导……观察者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启明星”的意识传递出最后的、疲惫的意念，随后便再次沉寂下去，只有那永恒的“摇篮曲”依旧。

　　了凡师傅缓缓收回意识，睁开了双眼。深潜器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他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有洞悉重大秘密后的深沉。

　　这一次，他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古老文明悲壮的历史，一个关于肃清者和“虚空低语”起源的惊人真相，更是一个将决定地球文明未来道路的、沉重而艰难的抉择。

　　是接受这份带着牺牲的遗产，昂首走向更加凶险却也更加广阔的舞台？还是选择保守与隔绝，在有限的安宁中等待未知的审判？

　　星海的回响，已然揭示了部分的真相，而文明的航向，仍需由生者自己来抉择。了凡师傅知道，返回总部之后，又将是一场席卷最高决策层的风暴。而这一次风暴的中心，是一份来自远古的、以彻底消亡为代价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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