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烤面包烤面包

　　顾志鑫深吸一口气，在电话响到第三声时，不疾不徐地拿起了听筒，将话筒凑到嘴边，用一种平稳而专业的语调说道：“这里是怪谈管理局接待部，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和困惑：“喂……是……是管理局吗？我……我不知道该打给谁了，我家里出事了，非常……非常古怪的事。”

　　“先生，请您冷静，您现在很安全。”顾志鑫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颗定心丸，“请慢慢说，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我妻子。”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她疯了！”

　　“请您详细描述一下情况，先生。”顾志鑫一边说，一边已经打开了电脑上的事件记录系统，手指悬在键盘上，随时准备输入。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男人努力组织着语言，“我前几天路过一家新开的电器商店，橱窗里摆着一个烤面包机，设计得特别完美，流线型的外壳，闪着金属光泽，我一眼就看中了，想都没想就买回了家。我因为要上班，所以没怎么长时间接触它，就放在厨房的台面上。”

　　“然后呢？”顾志鑫引导着。

　　“然后……就是昨天。我下班回家，一进门就发现我妻子躺在厨房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的。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扶她。结果……结果我发现她嘴里塞着两片面包，就像……就像烤面包机里放面包那样！”

　　顾志鑫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当事人妻子，异常行为，口含面包，与烤面包机相关】。

　　“我把她扶起来，把面包弄出来，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当时还有些迷糊，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就是觉得……觉得这样好像就能把面包烤好。我当时以为她是工作太累了，或者生病了，脑子不清楚了，就让她去卧室好好休息。”

　　“昨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旁边有什么动静，但我太困了，就没在意。结果到了半夜，我口渴得厉害，就起床去客厅喝水。客厅没开灯，黑乎乎的，我走到客厅，脚突然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差点把我吓死！我赶紧打开灯，结果……结果又是我妻子！”

　　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又跟白天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里还放着两片面包！我怎么叫她，摇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就像个假人一样！我……我摸了摸她的呼吸，还在，很微弱，但就是叫不醒！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志鑫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他迅速在数据库的搜索框里输入了关键词：【烤面包机】【认知危害】【行为模仿】。

　　回车键按下，屏幕上瞬间跳出了一条档案。

　　【怪谈编号：E-3694】

　　【名称：我是烤面包机】

　　【危害等级：E级（潜在升级可能）】

　　【描述：一个外观设计极具吸引力的烤面包机，具有低强度的认知危害效应。使用者在与该物体进行超过48小时的近距离接触（通常指在同一个空间内）后，会逐渐产生“我就是烤面包机”的错误认知。该认知会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而加强。】

　　【影响机制：受害者会开始无意识地模仿烤面包机的功能。初期表现为对面包产生异常兴趣，中期会尝试将面包放入自己口中，并认为这是“烤面包”的正常过程。晚期，受害者会完全丧失自主意识，长时间保持静止状态，等待面包被烤熟，期间生命体征会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进入一种类休眠状态。】

　　【特性：该怪谈一次只能对一名个体产生有效影响。当主要受害者进入类休眠状态后，其认知危害会暂时失效，不会传染给同一空间内的其他人员。】

　　【处理方式：立即将受害人与该物体进行物理隔离，并由专业人员对受害人进行心理干预和认知矫正。该物体需由管理局回收小组使用特殊容器封装，送至E级物品封存库。】

　　信息完全吻合。

　　“先生，请您听我说。”顾志鑫的语气变得无比肯定，“您遇到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在案。您购买的那个烤面包机，是一个具有认知危害的异常物品，我们将其编号为E-3694，‘我是烤面包机’。”

　　“您的妻子，并不是生病了，而是受到了这个烤面包机的影响。她的认知被扭曲，开始认为自己就是一台烤面包机。您现在看到的状态，是她受到影响的晚期表现，进入了类休眠。请您放心，她的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但我们必须尽快处理。”

　　“您现在立刻去做两件事。第一，不要再靠近那个烤面包机，也不要去触碰它。第二，请您现在就回到您妻子身边，确保她周围环境的安全，不要让她受到二次伤害。我们的行动小组已经收到了您的求助信息，正在以最快速度赶往您的住址。请保持电话畅通，他们会在到达前与您联系。”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被顾志鑫专业而迅速的判断镇住了，声音里充满了希望：“好……好！我听你们的！我……我这就去我妻子身边！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就在顾志鑫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眉头一皱，又把话筒凑回嘴边，语气变得有些严厉：“先生，请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您刚才提到，您的妻子是昨天晚上出现严重问题的，也就是大约十八到二十个小时之前。为什么您直到今天下午才打电话求助？”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几秒钟后，男人支支吾吾地传来声音，充满了尴尬和一丝羞愧：“我……我昨天晚上把她弄回床上后，我……我以为她是在装病，或者……或者是抽风了，想吓唬我。我们……我们前两天因为一点小事吵过架，我还以为她是用这种方式来气我。所以……所以我就没管她，今天早上我照常去上班了。结果……结果我中午回家吃饭，发现她还是那个样子，怎么叫都没反应，我才……我才觉得事情真的不对劲了……”

　　顾志鑫听完，沉默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旁观看了全程的了凡，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也缓缓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顾志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用鼠标在系统里点击了【行动确认】按钮，屏幕上显示：【回收小组已派遣，预计到达时间：15分钟】。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说道：“人员正在前往，请注意。”

　　然后，他“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朗轻微的鼾声和电脑主机风扇的嗡嗡声。

　　顾志鑫缓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刚才那通电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转过头，看向旁边一直静静观看了凡。

　　了凡也正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悲悯，又像是了然。

　　“了凡师傅，”顾志鑫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就是接待部。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怪谈，它们千奇百怪，匪夷所思。但有时候，我们真正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这些怪谈，还有……人心。”

　　他指了指刚刚挂断的电话：“那个男人，他不是不知道妻子出事了。他只是选择了不相信，选择了用最世俗、最冷漠的方式去解读一场超自然的灾难。在他眼里，妻子的异常行为，不过是‘装病’和‘抽风’，是夫妻间的一场闹剧。这种……奇葩的内心，有时候比怪谈本身，更让人感到无力。”

　　了凡静静地听着，然后，他缓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僧人特有的、勘破世事的空明与坚定。

　　“阿弥陀佛。志鑫兄，叫我了凡便好。”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部沉默的电话，又看向顾志鑫，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心有千面，善恶交织，愚智并存。或因执念，或因无明，生出万千妄想，造下无边业障。然，无论外界如何变幻，人心如何叵测，了凡之心，如如不动。我既入此门，便知此道艰险，非为降妖，亦非为除魔，只为守护一份本心，一份慈悲。世间万象，皆是修行。我会坚定我的内心，不为其所动，亦不为其所惑。”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没有半分说教的味道，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仿佛是山间清泉，洗涤着人心中的尘埃。

　　顾志鑫看着他，他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许和信任：“我信你。”

　　他随即指了指电话，脸上重新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好了，大道理讲完了。看到我刚才的操作了吗？从接电话，到安抚，到询问，再到查档案，下判断，最后上报，大致就是那样。流程不难，关键在于经验和心态。”

　　他拍了拍了凡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和期待：“接下来，就等着你的第一个电话了。我可是很期待哦，看看我们这位佛法高深的新人，遇到第一个求助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的咖啡机旁，而咖啡机正时不时地“蹦跳”一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顾志鑫熟练地按住它躁动的机身，从下面接了一杯滚烫的咖啡，然后端着杯子，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小口地啜饮着。

　　而了凡，则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脸上重新挂起了那温和的微笑。他转过身，开始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E-3694的档案，一字一句，仔细研读。

　　阳光依旧，办公室里一静一动。

　　一人喝着咖啡，一人看着档案。

　　两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通预示着下一段未知旅程的电话，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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