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捕鱼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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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大明十五万北伐大军从蓟州出发,经大宁,直抵庆州。到达庆州时,准确情报终于传来:脱古思帖木儿的大帐,就在捕鱼儿海。

  蓝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了大道,选择了更近也更险的偏僻小路。全军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口粮,日夜兼程。

  环境日益严酷。狂风卷起沙砾,打在铁甲上噼啪作响。水源稀缺,找到的水洼常常又苦又咸。干粮就着有限的水硬咽下去,许多士卒嘴角已干裂出血。夜晚寒冷刺骨,即便围着篝火,裹紧所有能裹的东西,依然冻得难以入睡。更重要的是,连续多日,派出的斥候回报如出一辙:未见敌军踪迹。

  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军中蔓延。队伍变得沉默,只有马蹄声、车轮声和风声。将士们看向前方蓝玉背影的眼神,少了出征时的炽热,多了疑虑与疲惫。蓝玉能感觉到这种变化,他心中那团火并未熄灭,却被这无边的荒芜和空寂不断消耗,第一次生出些许不确定来。

  四月十一,百眼井。

  此地距离捕鱼儿海仅剩四十余里。大军在此做最后一次休整,也是最后一次前出侦察。

  蓝玉立马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极目远眺。天地苍黄一色,除了稀疏的骆驼刺在风中抖动,别无他物。没有牛羊,没有帐篷,没有炊烟,更没有想象中北元汗廷的旌旗连营。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一队斥候驰回,带队百户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干涩:“禀大将军!东南西北各出二十里,……仍未发现虏踪!”

  期待彻底落空。一股混杂着疲惫、愤怒和隐隐恐惧的寒意,顺着蓝玉的脊梁爬上来。十五万大军,孤悬绝域,粮草将尽,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陛下“天戒”的警告鬼使神差地在他脑中响起,难道真是天意?

  他调转马头,回到临时搭起的中军帐前。诸将已齐聚,人人脸色凝重。蓝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唐胜宗眉头紧锁,郭英眼神低垂,耿忠、孙恪等人则望向自己,等着决断。

  帐内死寂。良久,蓝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后队变前队,全军……就此折返。”

  短短几个字,却像抽干了他大半力气。骄傲如他,下达退兵令比忍受饥渴更痛苦。但他不能将这十五万大军带入绝境。若真找不到敌人,保存实力,或许还能向陛下请罪……

  “大将军!”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众人望去,是一直未曾多言的定远侯王弼。他出列抱拳,须发上沾着沙尘,眼神却平静而坚定。

  “讲。”蓝玉看着他。王弼擅使双刀,有“双刀王”之称,作战勇猛却不失沉稳。此刻他站出来,蓝玉预感到他要说的话分量不轻。

  王弼环视帐中同僚,最后目光灼灼地盯住蓝玉,朗声道:“吾等提十余万众,深入漠北,无所得,遽班师,何以覆命?”

  帐中落针可闻。这句话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王弼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恳切:“大军一动,势必难止。此时若退,军心顷刻涣散,归途迢迢,若有伏兵或追兵,后果不堪设想!我等身受国恩,奉圣主威德,深入虏地至此,岂能因一时不见敌踪,便前功尽弃,徒劳师旅?”

  他顿了顿,看着蓝玉阴晴不定的脸,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大将军,陛下‘肃清沙漠’之望,在此一举。此刻退兵,非但无功,恐……罪责难逃啊!”

  蓝玉瞳孔骤缩。王弼的话,尤其是最后那句,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与野心。退,可能身败名裂;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至是……不世之功!脑海中剧烈交战,陛下严厉的面容、太子期许的目光、还有自己封拜大将军时立下的誓言交织翻腾。

  终于,蓝玉猛地一拳砸在简陋的木案上,震得水碗跳起。

  “定远侯……所言极是!”他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传本帅令:就地挖掘避风灶坑造饭,严禁烟火升空! 全军饱食,入夜后,人衔枚,马裹蹄,连夜向捕鱼儿海进发!”

  “得令!”众将精神一振,齐声应诺。王弼深深看了蓝玉一眼,拱手退下。

  当夜子时一到,庞大的军队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向着捕鱼儿海方向蠕动。

  四月十二,黎明前。

  捕鱼儿海南岸的洼地中,明军如潮水般悄然漫至,随即伏低身形,与大地融为一体。长途跋涉和连夜急行军的极限压榨,让许多士卒几乎虚脱,但命令之下,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隐隐透出一线灰白。就在焦虑即将再次吞噬人心时,几道黑影从东北方疾驰而来,是昨夜派出的最后一批精锐前哨!

  “大将军!”为首的哨探扑到蓝玉跟前,激动得声音发颤,“找到了!东北约八十余里,湖畔高地,有大片营帐!巡哨稀疏,安静异常!”

  蓝玉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向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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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看清旗号?是否是脱古思帖木儿大帐?”

  “营盘规制极大,居中金顶大帐尤为显眼,必是虏主所在!彼辈……彼辈似在酣睡,绝无防备!”

  天赐良机!蓝玉几乎要大笑出声,却强行忍住。他低喝道:“王弼!”

  “末将在!”

  “命你为前锋,率本部精骑,直扑金顶大帐!要快,要狠,打蛇七寸!”

  “遵命!”王弼眼中精光爆射,返身便去召集人马。

  “唐胜宗、郭英!尔等各率左右翼,待前锋切入,立刻全军压上,分割包围,不许走脱一人!”

  “得令!”

  就在这时,天色更亮了一些,但旋即,天地间陡然起了变化。狂风毫无预兆地从西北方席卷而来,一时间飞沙走石,湖面波涛汹涌,刚刚露脸的晨曦被漫天黄沙彻底吞没,白昼竟昏黑如夜!

  突如其来的沙暴让明军一阵骚动,蓝玉却仰天望去,只见昏黄混沌之中,日月无光。他先是一怔,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涌遍全身——这莫非就是陛下警示的“天戒”?不!这分明是天助我也!

  “哈哈哈!”蓝玉再也按捺不住,笑声穿透风沙,“天公作美!此风沙正是我军最好屏障!传令全军,趁此时机,进攻!”

  战鼓在风沙中擂响,沉闷如雷鸣。

  王弼一马当先,身后数千前锋精骑如离弦之箭,借着狂风呼啸和沙尘掩护,向着八十里外那片尚在梦乡的营地发起死亡冲锋。

  元主大营,此刻仍沉浸在一片懈怠之中。自纳哈出降明后,虽然人心惶惶,但脱古思帖木儿及其臣僚大多认为,明军缺乏水草补给,绝无可能深入如此遥远的漠北。加之昨日狂风已起,更无人料到会有敌军来袭。巡哨的士卒缩在背风处打盹,直到大地传来轻微却密集的震动,才有人茫然抬头。

  眼前是噩梦般的景象:无边的风沙之中,突然涌出无数明军铁骑,如同从地狱杀出的魔神,瞬间已到眼前!

  “敌袭——!!!”凄厉的惊呼戛然而止。

  王弼的双刀已经砍翻营门旁惊慌失措的卫兵,铁骑洪流毫无阻滞地撞入营地。帐篷被撕裂、被践踏,惊慌失措的北元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披甲,甚至找不到刀弓,便在明军的铁蹄和刀锋下血肉横飞。

  太尉蛮子算是营地中最早反应过来的将领,他猛的起身,挥舞弯刀,嘶吼着集结起数百亲兵,试图堵住缺口,稳住阵脚。“不要乱!结阵!挡住他们!”他的怒吼在混乱中格外刺耳。

  王弼一眼便锁定了这个目标。他毫不避让,直冲蛮子而去。两马交错,电光石火!蛮子弯刀狠劈,王弼左手刀格挡,右手刀如毒蛇吐信,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撩而上!刀光闪过,蛮子硕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冲天而起,无头尸身晃了晃,栽落马下。

  主将瞬间被杀,北元士兵本就脆弱的抵抗意志彻底崩溃。“蛮子太尉死了!”“快跑啊!”哭喊声、哀嚎声响彻营地。更多人选择跪地乞降。

  与此同时,唐胜宗、郭英率领的左右翼大军也已杀到,如同两把巨大的铁钳,将庞大的北元营地分割、包围。抵抗迅速瓦解,投降者如割倒的麦子般跪伏一片。

  蓝玉在亲兵护卫下,踏入已是一片狼藉的金顶大帐。帐内奢华异常,铺着精美的波斯地毯,散落着金银器皿,却已空空如也。显然,脱古思帖木儿在最后时刻,带着极少数心腹,逃走了。

  “追!给我追!”蓝玉暴怒,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精锐骑兵如风般追出,向着北方狂飙突进。

  日头偏西,风沙渐息。

  捕鱼儿海畔的杀戮与喧嚣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战利品的清点和降俘的哀鸣。战果辉煌得令人窒息:俘获北元脱古思帖木儿次子地保奴、妃嫔、公主、吴王、代王等皇室贵胄三千余人;军士及部众男女七万七千余人;驼马牛羊十余万头;车驾、宝玺、金银印信、图书档案无算……北元汗廷,几乎被一网打尽。

  蓝玉站在湖畔高地,看着绵延无际的俘虏和堆积如山的缴获,胸中却没有预期中那沸腾的狂喜。一股冰冷的空虚感萦绕不去。

  王弼走了过来,甲胄上血迹未干。“大将军,追击的弟兄回来了……深入三百余里,仍未追上虏主。据沿途散落的虏兵言,脱古思帖木儿仅与太子天保奴、知院捏怯来、丞相失烈门等数十骑遁走,不知所踪。”

  “跑了……”蓝玉喃喃道,目光投向北方苍茫的地平线。最大的功勋,终究是缺了最核心的一块。陛下要的“肃清沙漠”,真的算完成了吗?

  “还有,”王弼补充道,“缴获、降俘数目实在巨大,我军粮草已然不多,押运回返,恐是极大负担。”

  蓝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狠厉与决断。他转过身,对着待命的将领,声音冰冷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传令:将所获北元士卒甲胄、顽劣不便携带之重器,就地聚拢, 全部焚毁!”

  烈火很快在湖畔燃起,吞噬着堆积如山的皮甲、铁甲、残破的旗帜和车辆。黑烟滚滚,直上云霄,映照着碧蓝的捕鱼儿海和无数俘虏麻木或哭泣的脸。

  蓝玉望着这冲天烟火,知道捷报将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应天。他将获得无上荣耀。但脱古思帖木儿遁走的身影,如同无法驱散的幽灵,在他心头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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