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藩屏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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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蓝玉一行离开后不久,宫中钦差内使抵达北平,带来了皇帝召诸王赴京庆贺天寿圣节的旨意。九月十八是天寿圣节,诸王需于九月十五日抵京,这是朝廷定例,也是人子之礼。

  圣旨明言,诸王可带将领护卫官员及马步军士校尉共一千名随行宿卫,至于文官及随从人员多寡,则由各王自定。

  接旨后的数日,燕王府内繁忙而有序。徐仪华协助朱棣筹备随行事务,特别是饮食铺陈等琐碎而紧要之事。她心思缜密,哪些物件需带,哪些可省,哪些人可用,皆安排得井井有条。

  启程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五。八月二十三,晨光初透,存心殿内已肃然。

  朱棣身着亲王常服,头戴翼善冠,端坐于殿上主位,徐仪华坐在主位左侧,一袭朱红大衫配深青霞帔,头戴九翟冠,沉静端庄。

  他们的长子朱高炽,年方十一,穿着浅青色圆领袍,尚未加冠,头发以玄色纻囊束在脑后,恭谨地立在父亲右侧。他身量比同龄人高些,面容肖似其母,弯眉凤眼,性子端静沉稳,只是脸颊尚存稚气。

  殿中,王府文武官员分列左右。文官以左长史朱复为首,武官则以中护卫指挥使费肃为首,左护卫指挥使张瑀、右护卫指挥使谢礼等皆在列,其余如审理、典膳、奉祠、纪善、良医、护卫指挥等,济济一堂,鸦雀无声。

  朱棣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开口道:“本王奉旨赴京,庆贺天寿圣节。归期未定,短则一月,长或更久。王府事务,不可一日废弛。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定留守章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在空旷的殿宇中清晰回荡。

  依照礼制,藩王离国,当由世子守国。朱高炽虽尚未正式册封世子,但身为嫡长子,地位已定,理当担此名义。然而他毕竟年幼,实际主持大局者,只能是燕王妃徐仪华。这一点,殿中众人心知肚明。

  朱棣首先看向文官行列:“朱长史。”

  年过六旬的朱复应声出列。他鬓发斑白,面容清癯,是王府旧人,辅佐朱棣多年,处事老成持重。随行人员名单由朱棣亲定,朱复正在其列。除了辅佐朱棣处理沿途及在京事务,他还有一桩私事——他已向朱棣恳请,借此行赴京之便,向吏部办理致仕手续。岁月不饶人,他自觉精力已不如前,该让位于后进了。

  “臣在。”

  “你随本王进京,王府长史司,暂由杨长史全权代理。”朱棣道,“离府期间,一应王府属官考课、文书案卷、府库收支、刑名诉讼等内部事务,皆由杨长史会同各官,严格依照律法及成例办理。遇有疑难怪异、或涉及王府体统安危之事,须即时报请王妃定夺。”

  “臣遵命。”朱复躬身领命,退回行列时,与身旁的杨天显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天显比他年轻十余岁,行事干练,正是接任的合适人选。

  朱棣又看向杨天显:“杨长史。”

  “臣在。”杨天显跨步出列,神情恭谨。

  “留守期间,诸事繁冗,更须谨慎。王府内部运转,务必循章守制,账目清晰,吏员安分。凡有文书需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地方衙门例行往来者,务必按既定格式程序,不得逾越藩府本分。若有任何不明或非常之事,宁可暂缓,必先请示王妃,绝不可擅专。”

  “臣明白,定当恪尽职守,凡事必禀王妃令旨而行。”杨天显声音坚定。

  朱棣点点头,目光转向武官行列,依次扫过费肃、张瑀、谢礼三人,最后落在费肃身上时,眼神明显凝重了几分:“费指挥使,张指挥,谢指挥。”

  “臣在!”三人齐声应道,声如洪钟。

  “本王离府,燕山三护卫的日常操练、营防警戒、军纪整饬,由尔等各自负责本护卫事务。”朱棣顿了顿,语气加重,“操练章程,此前已议定,按此施行,不得因本王不在而松懈。尤须牢记,护卫乃朝廷之军,天子许藩王统领,守的是王府安危,绝不可干预地方驻军防务。军纪法度,便是铁律!无论何人,不得以任何缘由触犯。若有违纪滋事、懈怠操防者,依律严惩不贷!”

  费肃肃然道:“殿下放心!臣必每日亲赴校场营房,督促操练,严明纪律。护卫官兵但有差池,臣等难辞其咎!”

  张瑀与谢礼亦同声应和,神情郑重。

  朱棣微微颔首,继续道:“此外,留守期间,三护卫须谨守营地,专注自身训防。无本王或王妃明令,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更不得与地方卫所或官府发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绝不介入地方任何事务。日常巡防照旧,范围限王府周边及指定路线。若有紧急军情——比如鞑靼残部袭扰边堡等,此乃都司职责,我护卫军不得越界行动,但须加强戒备,并立即快马报知王妃,由王妃酌情奏报朝廷及本王知晓。切记,持重守界第一。”

  “臣领命!”三人应道,将朱棣的每一条叮嘱都刻在心里。他们明白,殿下这番交代,是在严格遵循“藩王不预地方”的祖训,尤其在近期北征大军归来后各种传言流布的背景下,格外强调纪律与界限,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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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又依次点了审理、奉祠、纪善等官的姓名,各自交代了分管事务的要点,核心皆围绕王府内部治理,反复申明不得逾越藩府权限,众人一一应诺。

  徐仪华始终安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掠过每一位官员的面庞,将他们此刻的神情记在心里。朱高炽则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理解父亲话语中的每一个含义,虽然有些军政细节对他而言尚且深奥,但他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便代表着燕王府的未来。

  待文武官员皆领命完毕,朱棣沉默片刻,总结道:“总之,本王离府期间,王府一应事务,皆依祖训律法既有及成例而行。文武各司其职,各守其界。重大事宜,决于王妃。望诸位同心协力,守好王府基业,静待本王归来。”

  “臣等谨遵王命!必尽心竭力,不负殿下所托!”众人齐声应道,声震殿梁。

  “好,且退下准备吧。”

  “臣等告退。”

  文武官员依序行礼,鱼贯退出存心殿。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只剩下朱棣、徐仪华和朱高炽三人,以及几名远远侍立的内侍。

  朱棣从主位上起身,走到殿中,徐仪华也随即站起,朱高炽紧跟父亲身侧。

  朱棣看着儿子清亮的眼睛,温声道:“高炽,为父离府,按礼制,由你守国。你可知‘守国’二字,在藩府之内,是何含义?”

  朱高炽仰头看着父亲,认真地回答:“回父王,儿子知道。守国,便是代父王镇守王府,安定府内人心,使王府政务不辍,护卫整肃,令父王无后顾之忧。”

  “说得不错。”朱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语气依旧严肃,“但这不仅是名分,更是责任。你年纪尚小,实际府务军务,自有你母妃与文武官员依制处置。你要做的,是每日按时到存心殿,听取禀报,学习王府事务如何运作,观摩母妃与臣工如何依例议事决断。更重要的是,你要端稳‘燕王长子’的仪态,让府内众人看到,燕王府纲纪严明,后继有人。可能做到?”

  “儿子定当努力,不负父王期望。”朱高炽郑重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坚毅。他知道,这将是他第一次在父亲长期离府的情况下,承担起一份象征性的重任,内心既有些紧张,又涌起一股想要做好的决心。

  “很好。”朱棣拍了拍儿子的臂膀,“平日课业不可荒废,经史要读,骑射亦要练习。但遇臣工奏事,要多听、多看、多思,少言。若有不解,私下问你母妃,不可当众随意发言。记住了?”

  “儿子记住了。”

  “去吧,今日的《资治通鉴》该读了。晚膳前,为父再考校你的弓马。”

  “是,儿子告退。”朱高炽向父母行了一礼,稳步退出殿外。那小小的背影,已努力模仿着父亲的沉稳。

  看着儿子离开,朱棣才转身,走到徐仪华面前。四目相对,无需多言,已交换了千言万语。他携起她的手,引她到殿侧窗下的紫檀木榻上并肩坐下。窗外是庭院中郁郁葱葱的古柏,投下斑驳的光影。

  “仪华,”朱棣握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低声道,“留守藩国,担子不轻。虽说日常有成例,文武也算得用,但终究需要你多操心。”

  徐仪华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掌,唇边漾起一抹让他安心的浅笑:“四哥放心。府中事务,这些年我也梳理惯了,左右长史皆是稳当人,费肃他们更是忠心耿耿,按章程办事,出不了大岔子。护卫军那边,我会每日听取禀报,定期巡视,绝不让其越界生事。

  “倒是你,”她眸中泛起忧虑,“此去京城,正值北征封赏尘埃未定,诸王齐聚,恐是非不少。陛下年事渐高,心思愈发深重,东宫……亦需谨慎应对。蓝玉等人先一步回京,不知又会生出何事端。你身边虽带了得力人,但京中局面复杂,言行需格外留心。”

  她所说的,正是朱棣心中所虑。他叹口气,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京中情形,我自会小心。父皇召诸王贺寿,是家人之礼,亦是昭示天威、察观诸子之举。我们只需依礼而行,谨守藩王本分,不多言,不妄动,不结党,不逾矩。赏赐也好,冷遇也罢,皆坦然受之。至于蓝玉……”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若识趣,从此谨言慎行,或可保富贵。若仍不知收敛……父皇眼里,岂容砂砾?我们远离漩涡,静观即可。”

  徐仪华点了点头,沉吟道:“北平这边,我会留意边防讯息与京中传来的任何消息,但绝不主动打探,一切以朝廷通报为准。三护卫的操练防务,每日都会听取费肃他们禀报,绝不会松懈,也绝不逾越。对外,王府一切如常,不会给人以任何口实。”

  她顿了顿,语气温煦而坚定,“高炽那边,我会好好引导。虽然不让他当众随意发言,以免失当,但每日议事之后,我会私下询问他的看法,考校他的见解,让他渐渐明白藩府运作的道理。他是燕王府的嫡长子,这份担子,总要学着担起来。”

  “你虑得周全。”朱棣深深看她一眼,心中满是信赖与宽慰。“高炽有你教导,我自是放心。只是辛苦你了,既要操持府务,又要教养孩儿。”

  “夫妻一体,何言辛苦。”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从可能遇到的天气到应对其他亲王藩属的交际分寸,从王府内部可能出现的琐碎纠纷到万一出现紧急情况的联络方式。徐仪华心思缜密,许多朱棣未曾想到的细微处,她都已提前虑及,并有了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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