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死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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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城楚王府的花园里,春日阳光斜斜洒下,照在那株盛开的“十八学士”山茶上。粉白花瓣层层叠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像极了美人含羞时轻颤的睫毛。

  朱宸濠站在花前,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铜制沙漏。细沙从上半部分缓缓流向底部,发出极其轻微的簌簌声。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眼前不是生死关头,而是某个悠闲的午后。

  “这沙漏流完,大概需要一刻钟。”他将沙漏放在石桌上,抬头看向站在花园中央的女儿,“清瑶,你说李远能在这一刻钟里杀进来吗?”

  朱清瑶看着父亲,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三年了,自从父亲在南昌起兵,她就再没见过他。如今再见,他鬓角已生白发,眼角皱纹深了许多,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比从前更加锐利——也更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

  是疯狂吗?还是绝望?

  “父王,收手吧。”她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悲哀,“现在投降,陛下看在您毕竟是宗室的份上,或许……”

  “或许什么?或许会给我一杯毒酒,让我体面地去死?”朱宸濠笑了,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清瑶,你不懂。有些人宁愿轰轰烈烈地死,也不愿窝窝囊囊地活。你父王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转身走向那株山茶,伸手抚摸花瓣。动作很轻,像在抚摸情人的脸。

  “这花我养了三年。”他喃喃道,“第一年不开花,第二年只开了一朵,今年终于开满了。可惜,我看不到它明年开花了。”

  花园外,兵器交击声、惨叫声越来越近。王府的防线正在崩溃。前殿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李远指挥作战的喊声——他已经杀进来了。

  严嵩站在亭子边,手里攥着火折子,脸色惨白如纸。他看看朱宸濠,又看看朱清瑶,再看看那个沙漏,额头上冷汗涔涔。

  “王爷……”他颤抖着开口,“要不……要不咱们还是……”

  “严先生怕了?”朱宸濠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当初你投靠我的时候,不是说愿意与我共谋大事,生死与共吗?怎么,事到临头,又后悔了?”

  严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下官……下官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觉得这样玉石俱焚,实在……实在不值啊!”

  “值不值,我说了算。”朱宸濠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严先生若想走,现在还可以走。从花园后门出去,有条密道直通江边,那里备了船。”

  严嵩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求生是人的本能,尤其是他这种聪明人,最知道活着有多重要。但最终,他摇摇头,重新站起来:“下官……下官不走。下官这条命是王爷救的,今天就还给王爷。”

  朱宸濠看着他,许久,点点头:“好,算我没看错人。”

  沙漏里的沙,已经流了三分之一。

  前殿,李远一剑刺穿最后一个侍卫的胸膛。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脸,带着铁锈般的腥味。他抹了把脸,抬头看向通往花园的月洞门。

  门紧闭着,但从门缝里,他能看见花园里的景象——朱清瑶站在中间,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至少上百人。那些弩箭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大人,门从里面闩死了。”陆炳喘着粗气,肩头中了一箭,箭杆还在肉里颤动着。他硬是折断了箭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撞开它?”

  李远摇头,眼睛死死盯着门缝里的景象:“不能撞。一撞门,里面的弓弩手就会放箭,清瑶第一个死。”

  “那怎么办?”

  李远环顾四周。花园的围墙高两丈,砖石砌成,打磨得光滑平整,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但围墙上方,有飞檐翘角——那是王府建筑的屋顶,瓦片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花园内部。

  “上房。”李远当机立断,“从屋顶进去,从上面攻击那些弓弩手。”

  “可是大人,咱们没带钩索,怎么上房?”

  李远看向身后还能战斗的士兵。经过一路厮杀,他带来的三百精锐只剩不到两百人,而且大半带伤。但这些人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人退缩。

  “谁会搭人梯?”他问。

  立刻有十几个人站出来:“我会!”

  “好。”李远指着围墙旁的厢房屋顶——那里离花园围墙只有一丈多远,是最近的突破口,“搭人梯,先上去几个人,然后用腰带连起来,拉其他人上去。快!”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第一个是陆炳手下的亲兵,叫张石头,身材矮壮,手脚麻利。他踩在两个弟兄的肩膀上,双手扒住房檐,一个引体向上就翻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不愧是锦衣卫里选出来的精锐。

  上了屋顶,张石头立刻解下腰带,一头拴在房梁上,一头扔下来。第二个人抓住腰带,被拉上去,再解下自己的腰带……

  不到半刻钟,三十多名精锐士兵已经上了屋顶。他们趴在瓦片上,尽量压低身形,悄悄向花园方向移动。瓦片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但被花园外的喊杀声掩盖了。

  花园里,朱宸濠看到了屋顶上的人影。他笑了笑,对严嵩说:“你看,我女婿还挺聪明。”

  严嵩紧张地看着沙漏——沙已经流了一半。细沙从狭窄的瓶颈里缓缓落下,每一粒都像是生命在流逝。

  “王爷,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朱宸濠抬头看向屋顶,“李远,既然来了,就下来吧。咱们翁婿,也该见见面了。”

  屋顶上,李远站起身。他没有贸然跳下去,而是仔细观察花园里的布局。弓弩手分成四组,每组二十多人,分别站在花园四角。朱清瑶在花园中央,距离每组弓弩手都有十几步的距离。这意味着,无论他从哪个方向突袭,都来不及在箭雨到达前救下朱清瑶。

  更麻烦的是,朱清瑶身边还站着两个持刀的死士,刀就架在她脖子上。只要他稍有异动,那两把刀随时可能落下。

  除非……

  “宁王。”李远朗声道,声音在花园里回荡,“我们谈谈。”

  “谈什么?”朱宸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新奇玩意儿,“谈你怎么娶了我女儿,还是谈你怎么带兵来打我这个岳父?”

  “谈条件。”李远从屋顶跳下,落在花园的假山上。假山离朱宸濠大约三十步距离,中间隔着半个花园,“你放了清瑶,我保证给你一条生路。”

  “生路?”朱宸濠大笑,笑声在花园里回荡,惊起几只藏在树上的鸟雀,“什么样的生路?把我关进凤阳高墙,圈禁到死?那样的生路,不如不要。”

  “至少可以活着。”李远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动摇,“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朱宸濠笑容收敛,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李远,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从起兵那天起,就没想过活着收场。我想要的不是活着,是赢——要么赢下天下,要么赢一场轰轰烈烈的败局。”

  他指向那个沙漏:“沙漏流完,花园地下的五千斤火药就会引爆。到时候,整个楚王府,包括你我,包括清瑶,包括这些弓弩手,都会化作齑粉。这就是我给自己安排的结局,怎么样,够不够轰轰烈烈?”

  李远心头一沉。五千斤火药……他在北疆用过火龙出水,知道一斤火药的威力有多大。五千斤,如果真引爆,别说楚王府,恐怕半个武昌内城都会被夷为平地。

  “你疯了。”他咬牙道。

  “也许吧。”朱宸濠不以为意,甚至还伸手摘下一片山茶叶子,放在鼻尖轻嗅,“但疯子有疯子的快乐。比如现在,我可以看着你这个号称算无遗策的女婿,在我面前束手无策。这种感觉,很好。”

  沙漏里的沙,只剩最后三分之一。

  屋顶上,士兵们已经准备好。他们手里拿着弓弩,对准了花园四角的弓弩手。但问题是,弓弩手有上百人,而他们只有三十多人。就算一箭一个,也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只要有一个弓弩手反应过来,朱清瑶就会死。

  更糟糕的是,那两个持刀的死士就站在朱清瑶身边,刀锋紧贴着脖子。就算他们能瞬间射杀所有弓弩手,也救不下朱清瑶。

  死局。

  绝对的死局。

  李远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经历过许多生死关头,从北疆达延汗的铁骑,到长江上的血战,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无力。因为这一次,他爱的人就站在刀锋下,而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他看见朱清瑶做了个小动作。

  她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看了一眼脚下,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默契的眼神。三年多的相处,无数次并肩作战,让他们之间有了无需言语的默契。在北疆的雪夜里,他们曾靠这种默契识破敌人的埋伏;在长江的船上,他们曾靠这种默契联手击退偷袭。

  李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机关在脚下。

  她在说:相信我。

  她在说:动手。

  李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每一秒都至关重要,沙漏里的沙正在飞速流逝。他必须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可能会决定许多人的生死。

  包括朱清瑶。

  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武昌城里十几万无辜百姓。

  “宁王。”他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在您做决定之前,我想让您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朱宸濠皱眉,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李远走到那株“十八学士”前,指着其中一朵花:“您看这朵花,是不是有点奇怪?”

  朱宸濠下意识地看去。那朵山茶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作为养花人,他对这株花的每一朵、每一片叶子都了如指掌,并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

  “哪里奇怪?”他问,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两步。

  “您仔细看花瓣的纹路。”李远弯腰凑近,挡住了朱宸濠的部分视线,“是不是有点像……地图?”

  地图?

  朱宸濠一愣。他养花多年,见过无数山茶,但从没听说过花瓣纹路像地图的。好奇心驱使他弯腰凑近,想要看个究竟。

  就在他视线完全被花朵吸引的瞬间,李远动了。

  不是向前,而是向后——他猛地转身,手中长剑如毒蛇般刺出。但剑尖不是刺向朱宸濠,而是刺向朱宸濠手中的掌心雷。

  铛!

  金属交击声刺耳。长剑精准地挑飞了那个小巧的铜管。掌心雷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向花园远处的池塘。

  几乎同时,朱清瑶也动了。

  她没有向任何方向跑——那样只会让架在脖子上的刀割断喉咙。她做的动作很简单:猛地蹲身,低头,然后狠狠向后一撞。

  这一撞撞在身后死士的小腹上。死士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手上的刀松了一瞬。就是这一瞬,朱清瑶已经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匕——那是李远送她的防身匕首,精钢打造,锋利无比。

  她不是用匕首攻击别人,而是狠狠刺向脚下的青石板。

  铛!

  火星四溅。青石板被刺出一道裂缝。

  “清瑶,你……”朱宸濠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但已经来不及了。朱清瑶用尽全力,将匕首插进裂缝,然后狠狠一撬。

  咔——

  青石板被撬起一角。下面不是泥土,而是一个小小的铜环。那是花园地下火药的引爆机关之一,朱宸濠之前告诉过她——为了让她知道,自己是真的会引爆火药,不是虚张声势。

  但朱宸濠没想到,女儿会记住这个机关的位置,更没想到她会选择破坏它。

  “拦住她!”朱宸濠厉喝。

  最近的弓弩手立刻调转弩箭,对准朱清瑶。但就在他们扣动扳机的前一瞬间,屋顶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咻咻咻——

  三十多支箭矢精准地射中了花园四角的弓弩手。虽然没能全灭,但打乱了他们的阵型,也为朱清瑶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朱清瑶抓住铜环,用力一拉。

  咔嚓。

  铜环断了。引爆机关的链条被破坏了一环。

  但这还不够。花园地下的火药有多个引爆点,这只是其中之一。沙漏里的沙还在流,只剩最后一点点了。

  “清瑶,让开!”李远大喝道。

  朱清瑶就地一滚,滚到假山后面。与此同时,李远从怀里掏出最后一个轰天雷——那是他随身携带的保命之物,本来是用来防备不测的。

  他点燃引信,用尽全力扔向花园中央。

  轰天雷在空中划出弧线,落点在刚才朱清瑶撬开的石板处。时间仿佛变慢了,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冒着火星的铁球,看着它落地,翻滚,然后——

  轰隆!

  爆炸声震耳欲聋。青石板被炸得粉碎,下面的机关彻底毁坏。更关键的是,爆炸的冲击波震动了花园的地下结构,其他几个引爆点的引信也被震断或掩埋。

  沙漏里的沙,刚好流完。

  细沙全部落入底部,发出最后一声轻响。

  但预料中的大爆炸,没有发生。

  花园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朱宸濠。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被炸开的坑,坑里还冒着青烟,碎石和泥土散落一地。他又看看手中的沙漏,沙已经流完了,但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地动山摇,没有火光冲天,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

  只有风吹过花园,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朱宸濠忽然笑了。笑声开始很小,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后来越来越大,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弯下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好!好!好!”他笑得喘不过气来,“不愧是我女儿,不愧是我女婿!竟然破了我的局!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忽然止住,直起身,看向李远。眼中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反而有种奇异的赞赏。

  “不过,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李远心头一紧。

  “花园地下的火药是没爆,但整个武昌城……”朱宸濠的笑容变得诡异,像面具上裂开的一道缝,“我在城里埋了整整三万斤火药,分布在十二个地方。引信是连动的——花园这个主引信断了,但那些分引信还在。只要有一处火药被点燃,就会引发连锁爆炸。到时候,整座武昌城,都会化作火海。”

  他看向严嵩:“严先生,点火吧。”

  严嵩浑身一颤,手里的火折子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看朱宸濠,又看看李远,再看看那些从屋顶跳下来、正在清理残余弓弩手的明军士兵,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

  他知道,一旦点火,自己必死无疑。不仅会死,还会成为千古罪人——炸死十几万百姓,这样的罪孽,就算死了也要遗臭万年。

  可如果不点,王爷会立刻杀了他。

  两难。

  绝对的死局。

  “王爷……”他颤抖着说,声音里带着哭腔,“下官……下官……”

  “怎么,你也想背叛我?”朱宸濠眼神冷了下来,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不……不是……”严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王爷,下官只是觉得……觉得咱们已经输了,何必……何必再拉上整座城的百姓陪葬?”

  “百姓?”朱宸濠冷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

  “是……是下官教您的……”严嵩抬起头,额头上已经磕出血来,“但下官现在……现在后悔了!王爷,收手吧!现在收手,或许……或许还能……”

  话没说完,一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剑是朱宸濠的。他从身旁侍卫手中夺过剑,亲手刺死了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谋士。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严嵩瞪大眼睛,看着胸前的剑锋,又看看朱宸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想说什么,但嘴里涌出的只有鲜血,还有几个模糊的音节。最终,他软软地倒下,手中的火折子滚落在地,火苗在青石板上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朱宸濠拔出剑,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看向李远:“现在,没人能阻止我了。”

  他弯腰捡起火折子,吹了吹,火苗重新燃起。然后,他走向花园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石灯,石灯下面,就是其中一个分引信的埋藏点。

  “父王!不要!”朱清瑶从假山后冲出来,想要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

  朱宸濠将火折子凑近石灯下的缝隙。只要点燃引信,连锁爆炸就会开始,武昌城十几万百姓,都将葬身火海。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咻——

  箭矢精准地射中了朱宸濠手中的火折子。火折子被射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远处的池塘里,嗤的一声熄灭了。

  朱宸濠愣住了,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花园的围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青色官服,手里拿着一把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他站在墙头,身形挺拔如松,正是刚才射箭之人。

  “阳明先生?”李远惊喜道。

  王守仁从墙头跳下,落在花园里。他身后,数十名士兵也跟着跳了进来——那是他带来的援军,个个身手矫健,显然都是精兵。

  “李大人,王某来迟了。”王守仁拱手道,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箭只是随手为之,“不过好在,赶上了。”

  朱宸濠看着王守仁,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笑了:“王阳明?你一个文官,也来凑热闹?”

  “王某虽是文官,但也知道忠君爱国,也知道不能让无辜百姓死于非命。”王守仁平静地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宁王,您已经输了,何必再徒增杀戮?”

  “输?”朱宸濠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还没输。”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管。铜管只有巴掌长,一端有引信,另一端是封死的。管身刻着精细的花纹,看起来不像武器,倒像件艺术品。

  “知道这是什么吗?”朱宸濠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这是我用西洋火药改良的‘掌心雷’,威力不大,但炸死我自己足够了。而且——”

  他顿了顿,笑容更加诡异:“这掌心雷的引信,和我埋在城里的火药是连在一起的。只要我一死,引信就会触发,连锁爆炸还是会开始。”

  李远脸色大变:“你——”

  “所以,你们不能杀我。”朱宸濠微笑,笑容里有种掌握一切的从容,“不仅不能杀我,还得保护我,让我好好活着。否则,整座武昌城的百姓,都得给我陪葬。”

  花园里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宁王还有这一手。他以自己的生命为引信,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体炸弹。杀他,武昌城炸;不杀他,他随时可能自尽引爆炸药。

  绝对的死局。

  比刚才更绝望的死局。

  “父王……”朱清瑶流着泪,声音哽咽,“您何苦如此……”

  “清瑶,你不懂。”朱宸濠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的眼神,“有些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苟活的。你父王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转向李远:“女婿,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我走。我离开武昌,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出现。那些火药,我会告诉你们埋藏的位置,你们可以慢慢挖出来。第二,杀了我,然后看着整座武昌城变成人间炼狱。”

  李远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剑是冷的,但他的心更冷。两个选择,都是错的。放宁王走,等于放虎归山,他日必成祸患。杀宁王,武昌城十几万百姓都要陪葬。

  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死。

  而这些人命,都会算在他头上。

  “大人,不能放他走!”陆炳急道,肩头的伤口因为激动又渗出血来,“放他走,他肯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死的就不止十几万人了!”

  “可是不放,武昌城就完了。”王守仁沉声道,眉头紧锁,“十几万条人命啊,李大人,三思。”

  两难。

  李远看着朱宸濠,看着那张平静的脸。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宁王时的情景——在南昌王府的“耕读轩”里,宁王拿着他造的测斜规,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摆弄,还说要种出天下最美的山茶。

  那时的宁王,还是个痴迷园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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